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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梦中
黑暗中他哆嗦着从草堆里翻出一瓶药片，打开盖，一胡噜全倒进嘴里，然后静静地躺在席上。风有点冷飕飕，他恍恍惚惚地闭上眼……
菜田，一片绿绿的叶，黄黄的花。风轻轻地吹，那黄和绿随风摇曳，掺混在一起，看得人眼都花了。孩子们时而嬉闹时而静静地看着他锄地……一条蛇飞了过来，吞吐着红信，他的孩子们惊叫着躲到他背后。他向前冲了一步，举起锄头砸了下去，那蛇翻腾跳跃，终于不动了。孩子们由惊恐变成喜悦和崇拜，欢呼起来。他笑着想再低头耕地，看见了那条死蛇的红信伸出老长，那红色艳得眩目惊人，在他眼里扩散着……那红色永远也拭不去他眼里的天真的孩子们，但孩子们的像模糊动荡起来，忽然变作一队红小兵，那手里拿着红宝书叫着打倒他的是他的儿子，那红宝书的光芒盖过了一切，终于他的儿子也被吞没不见了。
那红光刺得他的眼流了泪，他只好背对着光，向田那边跑去。他看见了刚和他划清界线的妻子和一个男的一块儿插着秧，他笑了，因为他看见那男人浑身上下放着红---祖宗八代一定没问题，他响亮地说：“她会幸福的。”心里却暗暗地问：“她会幸福吗？”那红色的侵袭使他来不及细想，即使背对着光，他仍看到满山遍野，全村上下都罩着一层不祥的红，那红红得异常，红得简直不象红本身了。他害怕了，他感觉到他不属于这儿。他飞奔着到了村口，前面一条河横着，他跑啊跑，跑到了河底，河水清清，他见到了妈妈。她还是那样洗着衣服，却透着一分悠闲，看见了他，震了一下，站起来一把搂住了他，象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背。他欣慰地对妈说：“娘，你选对了地方，这儿真不错。那次你跳了河，我还痛哭了一场呢。现在想来还真该为您高兴啊。”他闭上眼，享受着。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什么也不存在了，四面的红光映出一个红红的死神，死神用一种虚无飘渺的声音问道：“你的成份？”他抖了一下：“问这个干什么？”死神吐着艳艳的红信说：“给你立个名目---是光荣牺牲，还是畏罪自杀。”……
第二天，天没亮，红卫兵们就来到牛棚，他们发现那个黑帮分子死了，身旁倒着一瓶安眠药；尸体扭曲着，睁大的眼睛露出最后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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