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最后的一曲

“哟,东子,口哨吹得不错嘛。”
东子得意地朝我点头示意,嘴里却不停下。我倒不是捧他,他的口哨吹得确实不错。
东子和我一样,刚搬进这间宿舍,也都是刚进这所大学没几天。同寝室只有我和东子是一个班的,他人不错,我们挺要好。

“这学期课不轻啊。”东子用口哨表示同意。
夜深人静,在温馨的台灯下,苦读也有了情趣。刚刚碰到一道要动动脑筋的题目,东子吹起一首流行曲,他吹得很好,我的注意力一下子跑到那首歌里去了。题目的线索被口哨声吹成了乱麻一堆,头上冒出汗来。算了,我啪地合上书,干脆上床休息一会儿,也不管明天要交的功课了。
半躺在床上,看着东子台灯下随着口哨节拍颤动的背影,我真想朝他大吼一声“住嘴”,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这样呢?明天我还是去图书馆复习吧。
图书馆里呆了一整天,总不能老呆在那儿,这个寝室也有我的一份。听着高频的噪音,脑子里象被一把锉刀咯咯地锉着,我分明感受到了那急速锉动所发出的剧热和锉下的碎屑在风中缤纷散落,象焰火一样。看着东子的后脑勺,我想象着用手边的瓷杯子往那个凸起的后脑上砸下去……就象按下录音机的STOP键,一切声音都停止了,我亢奋地想象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解脱。
那个后脑勺仿佛正是为那一砸而设计的---那迷人的弧度,那隐隐约约的隆起,那一砸的美妙手感……我有时会暗笑着对自己说,你实在是个想象力过于丰富的人。
我渐渐在变---不过人总是要变的,不是变好就是变坏,但总也不会变成一只大甲虫的,我想---待人不象以前那样和善了,动不动就骂人;健康每况愈下:耳鸣,听到刺耳的声音就会心悸,大半天也恢复不了,记忆力也衰退得厉害……
我每天昏昏沉沉地走来走去,口哨声时常在空空的脑壳里回响着,那声源藏在脑海深处,别说把它赶出去,就是想要找到它也无从入手。
东子象在炫耀自己口哨的技术,吹起一首激烈甚至有些狂乱的曲子,曲名却叫“最后的黄昏”。我用手指塞住耳朵,用被子蒙住头,但还是不行,哨声是那么有穿透力和破坏力,四周的窗鼓涨地要迸裂开来……今天黄昏的斜阳竟也是狠毒的,它隆隆地冲进室内狭小的空间,浓烈得使人透不过气来,火红色的光线互相挤压碰撞着,火山熔岩般地缓缓流动,弥漫在整个房间,四周急速地升温,升温……
我几乎已看不见什么了,只有那个在火红色中攒动的后脑勺和身边的瓷杯子。我看见哨声狰狞地向我逼来……在极度恐惧中,我晕了过去……全世界的一切声响都被按了STOP。
清醒过来时黄昏的火还没有熄灭,而那流动的霞光已凝固下来成为均匀透亮的红宝石。那比宝石更红的是什么?东子躺在地上,头上流着夕阳的余辉,那光芒越来越耀眼……一切又都看不见了。
那是什么声音?越来越近,我颤抖了,是口哨声,是那首“最后的黄昏”。我睁大眼睛想把它看清,但是不行,眼前只是一些移动的影像,而且即便是看得见东西,大脑也反映不过来那是什么。我的感觉现在却异常清晰,我感受到什么东西在默默流淌,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死亡了,而这哨声却恰恰来自死亡,来自躺在地上那个人的嘴里。
我害怕了---这证明我是清醒的---我冲出门,太阳下山了,月亮已朦胧地挂靠在一片灰色的薄云里,就象一个躲在黑暗中披着婚纱的鬼魂,那薄纱后面藏着怎样一张恐怖的脸呢?
三三两两的人走在街上,行尸走肉般没有表情,但我顾不了这些,我要向他们求救,我跑上前……忽然我看清了他们的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嘴。三三两两的嘴在半空中波浪式地飘动,发出一种沉默的声音---起先什么也听不见,后来越来越响,终于可以听清了,是口哨声,那首“最后的黄昏”。我退却着,但四周都已围上一座声音的墙,把我困在中间。无形的墙正向我压来,我的胸口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四面一片漆黑,头顶上有一柱光线投下---就象是在空空荡荡的舞台上---我抬头,看见是恐怖的月光正招引着我。我倒宁愿奔向那披着婚纱的幽灵……可惜我不会飞。

耳东三人九九年六月二十四日夜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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